24.意外後的心情手札

心情手札

伏案許久，這一次化療的心情手札一直遲遲無法落筆。

走進生命逆流的這段期間，我們不逃避、不怨懟選擇隨遇而安，將癌療這檔事視之為人生的另一頁風景。從第二次化療起，接到醫院住院通知後，我們可以很快的準備扮演好病人的角色。按著先前經驗，什麼東西該帶，什麼東西裝在哪個包包理，報到手續後轉到生活廣場裏買幾瓶水、補充些物資、病房裏無線網路帳號密碼也不用不著查詢了，治療用藥的程序也熟悉了，一幅識途老馬的架勢，不會急也不會慌，倒滿像又要住飯店渡假一樣。

這次的療程對我們而言，是期待已久的，甚至幾個月前曾經幻想過如果真有多啦A夢的任意門，瞬間從起點到達終點可有多幸福。所以接到醫院住院通知的時候，想到再過一個禮拜就可以畢業了，心裡其實是高興的，整理行李的時候還特地問老公：最後一次囉，有沒有特別期待啊？但是輕鬆的背後經常隱藏著人生無時不在的最大變數~突發狀況。

前一天晚間8點報到住院,到隔天上午11點,關在病房裡等不到任何治療動作的我們感到幾分煩躁，窗下六樓的空中花園一覽無遺,戶外的燦爛陽光是我們目光注視的唯一焦點。我到護理站詢問：如果還沒安排治療，病人可不可以請假幾個鐘頭出去走走？護士小姐的回答是令人失望的，因為醫師開的藥，上午10點鐘已經到站了，等他們配好後就會掛上，而且請假需要醫師簽准，所以還是建議再等一下。話裡有些專業術語，但意思並不難懂，只好回病房面對牆上播映中的007情報員~巡弋飛彈。

11：25期盼許久的護士小姐推著護理車進來了，我開玩笑的說「歡迎光臨」。護士小姐依人工血管外皮膚護理、插針管、打酸劑+生理食鹽水(抗凝血作用)，測試人工血管是否回血(通暢)的流程進行，卻被最後的結果打敗了，因為看不到那一抹紅。一位資深護理師過來換手，將蝴蝶針管拔除，一切歸零重新再rune一次，雖然還看不到回血，但是針筒可以正常的推動，點滴順利滴落，情況就像第一次療程的開始相同，護理師說先試打100 CC生理食鹽水，情況正常經過醫師認定後就可以開始打化學藥劑了。

下午5點36分，比預定進度落後的速度完成第一袋[小紅莓]化學針劑後大約5分鐘，護士小姐在護理站準備第二袋藥劑，點滴只進行著生理食鹽水。老公突然感覺人工血管上端靠近下巴的位置傳來強烈的脹痛感，我按下護理站的通話鈕沒有人接聽，從老公痛苦的表情我意識到情況危急，即刻飛奔護理站尋求協助。內心焦急的時候總感覺所有的人動作都特別的慢，護士小姐告訴我~拿個手套就過去了，可是我跑回病房門口等了一會還沒讓我看到她的人影，我的心幾乎要從嘴巴裏跳了出來。

護士小姐進入病房第一個動作是一面詢問情況、檢視痛點，一面把進行中的點滴速度調到最慢，隨後進來的副護理長手裏拿著一個用橡膠手套充當的冰袋和三角巾，為他冰敷…….疼痛感逐漸緩和，但從外觀上可以明確的看到局部紅腫。副護理長告訴我們已經通知醫師了，他們會盡快的過來，幸好整袋的化學藥劑幾分鐘之前剛打完，而且痛感持續緩和，暫時應該沒有危險，要老公放心。他們的確是訓練有素，我在一旁乾著急的時候他們已經做了好多事情，也把情況給穩定住了。我不禁想起一位護理師在和我聊天的時候說的話：護理人員在執勤的時候絕對不能帶有個人感情，要時時冷靜而絕對不是冷漠。如果她在照顧一個病人的時候引起情緒,就會影響到對其他病人的照顧，因為每個病人的病情、用藥、人格特質各有不同，在執勤的過程裡絲毫慌亂都與人命相關。

值班醫師、住院醫師、主治醫師先後到了病房，加上副護理長和護理師，該出現的人都沒缺席，住院醫師按照主治醫師的指示，檢視人工血管並且試著回抽藥水。確認人工血管無法回血之後，隨即拔針，封貼身上的針口，決定暫停化療。護理師快速的在手臂上另置外露式針口改行施打消炎藥劑，優先處理人工血管急性發炎的問題，同一時間，主治醫師囑咐安排到急診室做人工血管部位的X光攝影。

我們回到病房不久，值班醫師親自來邀我們一起到護理站的電腦看片子。電腦上同時顯現出第一次化療前所照的人工血管影像和剛剛照的影像，醫師按圖為我們解說：兩張片子看起來人工血管的位置、角度都沒有移位的情形，同時也看不到有藥水滲出，雖然人工血管發生急性發炎的現象，並沒有造成血管外任何局部的立即危險。但是以安全為考量，主治醫師指示化學藥劑全面停止，接下來的點滴是針對人工血管發炎的方面持續處理，詳細的後續醫療計畫明天由主治醫師巡房時說明。

隔天主治醫師的說明和值班醫師一致，但是唯恐人工血管有看不到的滲漏點，所以這條血管決定放棄不用，下一次的化療是最後一次了，用類似現在使用的外露式針頭即可，療程結束後人工血管再摘除。我們繼續住院一天，處理好人工血管消炎的問題後先辦理出院，經過兩次門診觀察血球數，再等候下一次住院通知。

回想意外發生的時候，他在看discovery的節目，我正在上網。毫無預警的，事情就突然發生了。護士正在準備下一袋的藥劑，聽不到我們病房按的通話鈕，其他的護理師都到各個病房照顧病人去了，護理站沒有任何人，若不是我跑到護理站呼叫，真不知道要多久以候才可以獲得支援。我是計畫等新的藥劑掛好以後出去買晚餐的，幸好事情發生的當下我還留在病房，否則老公獨自在病房，護理師又聽不到鈴聲，會是怎樣的後果真不敢想像。

這次的驚險，我深信任何的治療行為背後都蘊藏著風險的的句話。化療以來，老公身陷超高危險的處境我們都毫無危機意識，樂觀的以為一切交給醫師，我們只要當個高度配合的病人就萬事OK了。從沒有人告知治療過程中還有多少可能發生的危險，我們也一直都沒有思考到這個層面，好請教醫師早做預防，若不是這次的突發狀況，還天真的以為化療不就是打點滴罷了。

依據值班醫師[化療藥劑滲漏會導致滲漏範圍的肌肉、器官壞死]的說法，足以說明老公現在可是在下一個[以毒攻毒]的賭注，陸續幾個星期每次將8袋×500 CC的毒劑隨著幫浦的推送注入大血管到中血管再到微血管，直到全身肢體末梢都佈滿，讓潛藏體內的癌細胞和好細胞都無法在有毒的環境下繼續生存，最後看是癌細胞消失了，但是好的細胞也損失慘重。這是一場沒有完全贏家的賭住，最後的結局，整個人就像歷經921震央般的體無完膚，唉！………。但是又何奈？這是主流醫學目前最有效的療法啊，就當作是碰到另一個天災吧，要有好的建設，就先要有撤底的破壞，至於災後的重建，就觀看各自的努力了。

無奈消沉中幾乎忘了終點就在目測可及處，剩餘不多的理智趕緊把鑽到牛角尖的思緒轉了回來，積極的找尋和化療中化學藥物滲漏的相關資料，這一類發表的論文不多只找到一篇，但從文章中也了解到一切處理都很完善，我們也都獲得心安。